荆橘

【霹雳】[龙剑] 难忘 坑

难忘

那一日，他抚摸着掌心的白发。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在那冰凉柔顺的发丝上徘徊，而那双总是闪烁着深沈与精锐光芒的金色眼眸则凝视着桌上那把精致的小金剑，然剑鞘上细碎的花纹才是他关注的目标。

男人，似在深思。

『凤儿，汝认为什么是天下无双。』

『凤儿不晓得，我只知道剑子先生天下无双。』

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

是了，古尘不出，却已然天下无双。

男人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白发，目光不知何时也转移到了这束雪白之上。这抹纯色的主人，是一个看似冷漠出尘，事实上满心思只有天下人天下事却无自家好友的负心人。

他早已习惯了那人的无情无义，明明是伸手可及的距离，为何，总是咫尺天涯般遥远。

也许，他该放手——尝试放手的滋味，尝试与那人，从此天涯海角、再无瓜葛。

龙首。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龙宿的思绪。或许是因为还沈浸在回忆的余韵中，他无意睁开那双总是闪烁着深沈与冷漠的金眸，把玩着紫色长发的手指透露出同样的讯息：他尚未将心绪完全收回。

那并不算是一段遥远的过去，但此刻想来确实另有一番风味。

对那个人，自己曾经考虑放手；追逐这一过程，有时会让人莫明的疲倦与厌烦。

「药师慕少艾拜访，说是带来了剑子先生的消息。」

噢——男人一声沈吟，唇畔微微勾勒出一抹浅薄的弧度。那个男人前来造访，还带来了久违的那人的消息，他、该做何反应呢。

「请他入内。」

在一声毕恭毕敬的『是』之后，门生退下，不多时便换来另一满身鹅黄衣着的男子，手握烟管，一脸写意，十足先天人风范。

「真是久见了，儒门龙首。」

慕少艾一进屋便见男人闭目养神般倚坐在华贵的龙椅之上，细长却强而有力的手指抵住面颊一侧，而另一侧的手指则有意无意的把玩着垂落椅上的长发。这男人天生就是华丽的代名词，即使是安静的坐着，亦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呼呼ˇ有客自远方来，主人也不善待吗？这可是有损龙首华丽无双的美名噢～」

「对于不请自来的客人，吾需要招待？更何况还是如此随便的客——」

「哎呀呀ˇ当然是因为主人不愿善待，药师也只能自己行动起来～说起来龙首的排场就是不同，龙椅做的如此精贵细致，这上头的花纹弱没有超凡的手艺可是会贻笑大方哪。」

大摇大摆走进屋子，大摇大摆坐下，大摇大摆的为面前的空杯斟上香茶——药师慕少艾就是这样的男人。

「好茶、真是好茶。不愧是龙首的珍藏～」

慕少艾放下白玉制成的茶杯，在满满的赞美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伴随着深沈笑意而出的，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名字：「喝下这口茶，吾忽然怀念起了剑子的手艺。道门先天泡茶的功夫，确实不凡。」

丝毫不意外从这人的口中听到那人的名字，龙宿的反应只是加深了唇畔的弧度，而那双始终闭目的眼也睁开了。

那双金眸中找不到任何情绪。慕少艾暧昧的笑了笑：这两个人在无情的表现力上，几乎一模一样。

「可惜。」

当药师再度握住茶杯的时候，这两个字忽然的脱口而出了。

可惜啊可惜，再也品尝不到剑子的手艺，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这句话，本该在男人的心中掀起波澜壮阔，但事实上并非如此。龙宿只觉心底被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之后，在他的心湖划开一圈淡淡的涟漪。

他并非无情，只是早已料到，料到忙碌的那人，迟早会有这样一天。

「龙首似乎并不在意。」

慕少艾在为自己斟上一杯茶，话语之中的试探显而易见。他是药师，虽可救人一命，但救命之外的琐事，即使他想尽力也要看周围人事、环境是否配合。琉璃仙境并非疗伤静养的好场所——或者说，现下整个武林找寻不到一处合适安置那人的地方。

唯有退隐在林的儒门龙首高贵又安静的住所，才合适一个病人静静养伤——也许，是养神。

那人的伤，不在表面，多年的奔波，即使强韧如他，亦有感到疲惫的时候。先天嘛，不过是活得比较长的凡人罢了。

「吾需要在意？」反问的口吻将男人的冷漠升至最高：世人皆以为，疏楼龙宿对剑子仙迹的付出，是理所当然？那么，今日他就颠覆世人这一可笑的观念吧。

「这嘛。扪心自问啰～」

慕少艾露出个玄妙的神情，一抹淡泊的笑意悄悄浮上了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上，药师的天命是救死扶伤，可他却偏偏总在做着这些份外闲事，为人奔波这种麻烦事，似乎是缠上他了。

「汝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将剑子一事告知吾的话，吾已晓得，请回吧。」龙宿站起身来，对着慕少艾下了明显的逐客令。药师这个男人，在某种意义上他确实欣赏，但令他反感的是，这人的话语中似乎句句暗藏玄机，暗示着什么。

一种——被设计的感觉。

堂堂儒门天下第一人，高高在上的儒教先天•疏楼龙宿岂是被人耍弄的对象？

虽已有剑子那个先例，但不代表任何人可以成为第二人，过去不曾出现，将来也不会给任何人这等机会。

『剑子仙迹』是自己平生最大的意外、最意想不到的特例，所谓『特例』一人已足，再来便是多余。

所以对于慕少艾、不，对于任何一人，龙宿绝不再有例外。

「无事就请回吧。或者，要吾赶汝出门？」

俊美的脸上笑意更冷了，慕少艾的来到意味着他势必会将武林的风波带来此处，于目前的龙宿而言，『江湖』已不是他所留恋的场所，而纠缠不清的恩怨他亦无兴趣掺和其中，所以速速送走这个『麻烦』才可继续安宁悠闲的山林生活。

「这话说的伤感情。不过也罢，我只是难得空闲，所以将剑子一事告知于你，想来你也早已知晓，吾便不再逗留。哎呀呀ˇ自从琉璃仙境易主之后，药师我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忙人，前后左右忙于奔波，还到处被人嫌弃，真是不合算不合算～哪天还是找素还真讨回我那块土龙穴，继续做我风流逍遥的药师，是为上策。」

慕少艾故作叹气状，脸上的神情却越发神秘了。那杯中的清茶早已饮尽，药师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算算时辰，他进屋已近一柱香，再不离开便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通常越沉默寡言之言之人，动了怒便越难收拾。

家里已经有个小的够他忙碌了，再来个大的岂不天翻地覆。

「呼呼ˇ也罢，今日大事已了，药师我也该早早归去。那就不再叨扰，不用相送，小小的药师受不起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的‘好意’。」

潇洒惯了的男人站起身来，作势欲朝门外走去，但在起步之前又似想起什么，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后，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帕子严严实实的包裹着某样东西。

「这是药师我在某个废墟意外得来的收获，虽不属于你我，但放眼当今武林，能让吾安心寄放的也只有龙首你的身边了。待我寻到它的主人便来讨回，在此之前，就麻烦龙首大人好生看管——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哟ˇ世间难寻哪～。」

药师的话，令龙宿簇起了眉头：这个男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那一脸的高深又在暗示什么。

然，在龙宿开口拒绝之前，慕少艾已然离开。桌上，那样被帕子包裹严实的东西安静的躺着，但即使只是被摆放着，被包裹起来，却仍然掩不去它自身散发而出的冷然。

一如它的主人。

龙宿当然知道慕少艾留下了什么，早已成为废墟的仙境，被主人落下的白玉，被自己狠狠抛在脑后的情义，只是这样的东西。

华丽的手指掀开帕子，不出所料，果然是白玉龙头——支离破碎，犹如自己与那人的关系。

「既然已碎，留着又有何用。」

喃喃自语着的男人将帕子重新盖上，冷酷的眼射出断然的光芒，他从来都是极端又自主的王者，在过去的千年中，他纠缠那人、情纠缠自己，够久了。若说这一千年来，自己的频繁所为，那便是时刻关注着那超凡脱俗之人；千年的追逐，该落幕了。

他，决定放弃那人。不再追逐，不再留恋——

「龙首。」

门外，又是门生扰了思绪。

男人并未收回目光，他刚下了个决定，无论是白玉琴抑或着白玉龙头，一者已无琴箫合奏的伴侣，一者已成碎瓦，这等无用之物，留着，只会涂增叹息。

「龙首。」

门外的小生再度出声，这一回，口气十足的惊惶又失措。

何事？

疏楼龙宿拿起了那包碎玉。

「那个、药师留了样东西给您，还留下一句话……」

「嗯？」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将剑子先生留下来了。然后让我转达您『就麻烦你龙首好生照顾了～』」

慕少艾——！！

「哈啾！哈啾——」

接连两下的喷嚏令药师皱起了那张从来自信满满的俊逸脸孔，救死扶伤的手指揉了揉鼻翼，似乎有所头绪了。

「呼呼ˇ一定是某华丽无双的大人在感激我了～因为药师我将他最在意的东西送去。也算是功德一件啰！」

「明明是骂你吧。」

一旁沉默的男人看了他一眼，那副生来得意的模样真是怎么都改不了，那么多年了，这个人始终是这样的性子，这样的处事作风，令旁人无奈，看不透他的人，总会误会。

「骂我也好，赞我也好。总之今日大事已完。该还的该给的我都送出去了，现在是无事一身轻。」药师摸出自己的烟管，用指尖打了个圈之后，他也有了抽烟的情绪。

自从崖下平静的生活被白衣道者打破之后，他的写意人生来了个翻天覆地大变化，是好是坏他并不在意，反正已有『裔流』、『认萍生』这个先例，若要在面颊右边再来上一个与之相对应的图案也没所谓，反正也不算破相；最多就是——赔上自己的老命罢了。

阿九已托朱痕照看，他也算心无牵挂ˇ然……也罢，这个人也不需要自己的费心，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

「嗯嗯嗯嗯、想太多果然不符合药师我的风格ˇ顺其自然啰。」

药师突如其来的莫明话语让身旁的男人原本严肃的面容更添不解与愁容：这个人、又在想些有的没有的了。

「我说羽仔～看你明明长得很帅，做什么总是愁眉苦脸？糟蹋、真是彻底的糟蹋。」药师用手肘推了推男人的腰眼，旋即理所当然的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身上。

「做什么？」男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呼呼ˇ我累了。」

三个字，药师少见的一面完全呈现在好友面前。

……因为累了，所以就把他的身体当作靠垫？慕少艾的朋友，果然不是好当的。

男人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搂进自己的怀中。

「哇！太阳要从西边出来啰～难得羽仔今日这般温柔，那药师我就不客气了。」

说这话的药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管明日如何，至少此刻，有他相伴。

（待续……也就是说没下文了=|=）